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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革命者的理想和执着追求



黄道秀老师翻译的《快速、公正、仁慈和人人平等的法庭快速、公正——纪念俄国司法改革150周年》出版啦!


是呀,大家期待好久了!

我在这里先给大家“剧透”一下吧!黄道秀老师严谨的翻译态度就不用多说了,老师在书中对一些中国读者不太熟知的俄国典故、历史进行了妙趣横生的解读,让我越读越上瘾。


那今天先给大家推荐本书的译后记,这不仅是黄道秀老师对本书理解的知识凝萃,更是其在翻译过程中孜孜不倦追求完美的生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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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后记    

《快速、公正、仁慈和人人平等的法庭——纪念俄国司法改革150周年》一书的翻译终于完成了。原著是俄罗斯历史协会纪念1864年司法改革150周年重点研究项目,于2014年由莫斯科КУЧКОВО ПОЛЕ出版社出版的。它的作者是俄罗斯著名的政治家、俄罗斯联邦前副总理、宪法学专家С.М.沙赫赖和著名社会活动家和法律史学家К.П.克拉科夫斯基。为该书作序的是时任俄罗斯联邦国家杜马主席的С.Е.纳雷什金。


当沙赫赖教授大费周章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2017年底了。我的本意并不想翻译它,因为我年事已高,不愿再翻译这种大部头的著作了,要知道它是十六开本,有535页之多!


我开始读这部书,很快便沉醉在150年前那史诗般的俄国司法改革之中了。农奴制改革以后俄国社会发展的需要,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司法改革决心,以А.Ф.科尼为代表的“司法改革之父”们对欧洲法律成就的深刻理解和他们所起草的《司法章程》中关于法官独立原则和审判的公开性、辩论制原则以及证据规则对俄罗斯近现代司法的发展当之无愧地起着奠基性的作用。


这部巨著吸引我的还有它富有哲理而且文学意味浓厚的行文。我读过、译过太多的俄罗斯法典、法律以及当代法学家们的著作,但这部书却更吸引我。我是学俄罗斯文学出身的,本书中有作家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萨尔蒂科夫-谢德林,还有俄国画家列宾的身影。有他们本人参与本书所叙事件的故事,有他们著作主人公的形象,有他们的思想。作者不止一次地将他们的文学形象作为本书的隐喻。这一切于我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亲切!




宣传员被捕 (1887 ИЕ列宾 画

藏于国立特列齐亚科夫画廊



于是,我同意将这部书译成中文。
是的,当我真正着手一字一句翻译的时候,才体会到这是一次真正的挑战。对于19世纪的俄国社会、政治、司法,我虽然不能说一无所知,但要准确地形成文字,就实在是要费心思了。原著中有19世纪法律文件的引文,有当年法学家、律师、检察官的讲话,还有当时政论文章和记者、报纸的报道,读起来十分别扭——因为正字法改革之前的俄文写法与现在大不相同,而且很多词汇的意义也与现代俄语大相径庭。例如,书中有关于改革前法庭书记官的一段话:“Не Бог его сотвори, но бес начерта его на песце и вложив него душу злонравную, исполненную всякой скверны, во еже прицеплятися и обирати всякую душу христианскую”(原书第42页),我能大致理解,但用现代俄语的词汇语法规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些词语的形式,一般现代俄罗斯学者也不明白。为了这句话,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思考和查阅典籍,与专家讨论。最后确定:“他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魔鬼把他画在沙地上又放进去一副充满全部邪恶的歹毒灵魂,以便抓住并偷光任何一个基督徒。”作者对这段译文十分满意。19世纪直到十月革命前俄国的机构设置,各种官职、称谓,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例如,现代俄语中的副职用заместитель表示,而19世纪则用товарищ,如товарищ прокурора, товарищ министра, товарищ председателя,等等。表示“法院”这一意义的词语竟有十多个,译者少不得也要费些思量。我查阅、下载了彼得一世以来历代各个时期的官职表,要知道,同样一个名称在不同年代所表示的官职品级可能是很不相同的。
翻译是一种再创作,这是一部讲述150多年前司法改革的鸿篇巨制,译文既要准确,还必须具有沙皇时代的特色。在涉及古代事件与文献时,行文上应有些许古意,同时又绝对不能使用过分“中国化”的称谓、比喻或形容。例如,一个用来形容洛里斯-梅里科夫的字眼Субалтерн-император曾经让人走投无路,我不得不找来Л.格罗斯曼的书《Бархатный диктатор》,看梅里科夫伯爵如何被比作法国的朱利奥,又如何被报刊称为Субалтерн-император。此处的Субалтерн完全不能是副职、补充之类的意义。我将它译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梅里科夫伯爵”,不知同行们是否同意?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即使是俄语中常用的成语,我也尽力体现原著的风格。譬如说,медвежий уголок译成“穷乡僻壤”完全没有错,但却未体现出这个成语的意趣,因此我译作“熊出没的穷乡僻壤”。为了尽可能准确地翻译这部书,我不仅查阅了各种俄、英、法语字典,查阅了苏联百科全书、大英百科全书、《列宁全集》,还查阅了其他俄罗斯的古代典籍和史料。毫不夸张地说,为翻译这部书而查阅的参考书,比我四十年来翻译一千万字法律文献时所查阅的资料加在一起还要多!所以说,于我而言,这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同时还要感谢现代科技。通过互联网,可以找到很多重要的信息,包括1864年《司法章程》的全文。



在翻译的过程中,对于我国俄罗斯研究学者心中某些有疑问和有争论的问题,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在这里举两个例子与朋友们分享。
如,关于мировой судья(和解法官)。二十多年来,将мировой судья译成和解法官者仅我一人而已,多数的俄罗斯法律研究学者都译成治安法官,也有个别学者译成调解法官。我之所以坚持译成和解法官,是因为俄罗斯当代诉讼法规定мировой судья既审理刑事案件,也审理民事案件。试问,民事案件与治安何干?我和一些年轻学者交谈过,他们说是从西方治安法官处理违警罪的制度那里“移植”过来的。在这部书中,有相当多的篇幅论述和解司法的发展与变化,1864年11月20日《司法章程》四个部分之一就是《和解法官可科处的刑罚章程》。本书反复论证和解法官的重要使命就是达成和解。在第三编“《司法章程》规定的诉讼程序”中,作者更是明确地写道:“После обмена сторонами объяснениями мировой судья предлагал им прекратить дело миром (выполняя свое главное предназначение и оправдывая наименование суда)”(原书第356页)。[在双方各自进行解释以后,和解法官要建议双方和解(从而完成自己的首要使命,也不辜负法庭的名称)。]由此可见,мировой суд的主要使命即为和解,мировой一词用于法官便是和解法官,用于法庭便是和解法庭,用于司法便是和解司法。
关于Правительствующий Сенат或Cенат,即参政院。凡到圣彼得堡的人都会在参政院广场流连,参观“青铜骑士”的时候会回望高大宏伟的参政院大楼。参政院在18世纪初成立时,是沙皇不在时管理国家的机关。但到了本书所叙述的司法改革时期直至十月革命,参政院并不是议会的上院或曰参议院,而是最高审级的法院,通俗地说就是最高法院。其中,与本书内容关系最为密切的是参政院的两个主要机构:Уголовно-кассационный департамент (УКД)和Гражданско-кассационный департамент(ГКД),即刑事上诉审判庭和民事上诉审判庭。它们的管辖权限是:①两个审判庭各自审理的诉讼案件;②审理申诉和抗诉的案件;③对法院进行监督的案件。有的俄罗斯法研究学者将它们译成“撤诉法庭”,就是值得商榷的了。有的俄汉字典对кассация一词作“撤诉”解释,这是不正确的。




等待法庭判决 (画稿) (1895 КА萨维茨基 画 

藏于国立特列齐亚科夫画廊


本书中附有19世纪和20世纪初俄国最轰动的十多个典型案件介绍,十分生动有趣。读者从中可以看到19世纪后半期和20世纪初期俄国革命者的理想和执着追求,更可以读到俄国杰出律师们的雄辩和才华。
本书原著约有50多万字,作者在交给我时已经事先删除了约2/5的篇幅。等我读完这部书的时候,我真正地为被删节的部分感到惋惜:那是一些珍贵的史料,其中包括“司法改革之父”们、卓越参议员、律师、检察官以及司法部长们的人物志,另外还包括一些很有意义的历史学评述。中国的读者是应该有机会阅读完整的著作的啊!
本书所保留的部分附有约一千多条注释。由于原著中引用了一些中国现代读者并不太熟悉的掌故,譬如果戈理笔下昏庸的法官略普金-贾普金,作家萨尔蒂科夫-谢德林作品中的富农形象、《现代牧歌》中的巴拉莱卡琴、白湖鲫鱼,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的主人公拉金·拉斯柯尔尼科夫,希腊神话中的强盗普洛克洛斯忒斯以及俄国古代的舍米亚卡法庭,以及俄罗斯历史学界已经通用的苏联历史上的“解冻时期”“停滞时期”,等等,我均以“译者注”的方式进行了简短的解释。原作者们非常赞同。





这部书的翻译,是我与俄罗斯学者又一次愉快的合作经历,原书作者是极佳的合作伙伴。四个月来,沙赫赖教授与我交换的邮件有150封之多。对于我所提出的问题和质疑,无论多忙,他都及时作答。不理解的东西绝不翻译,这是我的原则。在翻译过程中,我发现了原著语言上的若干笔误和个别内容上的问题,我都坦诚提了出来,沙赫赖教授虚心接受甚至表示赞赏,并认真加以考虑和修正。



对于这部书的翻译,我还要感谢外子沈国峰教授。他以一个法律史专家的专业精神和不受俄文影响的“局外人”的思路,仔细通读了全书的译稿,提出了上百条中肯的意见和疑问, 这无疑有助于提高译文的水平。



我不止一次说过,任何学术成果都是遗憾的艺术,而理想的翻译永远只是一种理想。由于个人水平、精力所限,本书的中文译本肯定会有疏漏甚至错误,敬请各位读者不吝赐教,译者在此表示诚恳的感谢。


黄道秀

2018年4月7日(农历二月二十二)

于中国政法大学俄罗斯法律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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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精彩回顾:快速、公正、仁慈和人人平等的法庭 ——纪念俄国司法改革15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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